“主公!快走!”
“不!我不走!我怎能舍弃祖宗的基业?放开我!放开我!”
“主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高取藩的藩士们七手八脚地架起他们的藩主,抄小道往山下逃去。
他们的身后——那巍峨的、海拔近600米的高取城,现在已被浓重的硝烟所紧紧裹挟。
“赢啦!”、“高取城是我们的了!”……诸如此类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地传入他们的耳中。
听着这些欢呼,望着远方天守阁上的迎风招展的贼旗,高取藩的君臣们无不目眦欲裂,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所能做的,只有仓皇他窜,只有仰屋窃叹。
总体而言,面对兵临城下的天诛组,高取藩的君臣们的抵挡不可谓不勇敢。
尽管事发突然,但他们还是尽己所能地动员军队、加强守备。
然而……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安逸生活所引发的军队腐化,终究是绝大部分的封建政权所难以回避的问题。
诸藩的军力之薄弱,一直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这口锅,幕府脱不了干系。
幕府通过参觐交代等制度,变着法子地来折腾诸藩,以致诸藩普遍贫穷。
债台高筑者,俯拾皆是。
高取藩的财政状况虽未到难以揭锅的程度,但也不甚理想。
光是给藩内的武士们发放俸禄,就让高取藩的君臣们一个头两个大,哪儿有那个闲钱去练兵、维护装备?
因此……高取藩的武备情况,可想而知。
其仓库里虽还储有一定量的枪炮,但都因为缺少维护而腐坏得厉害。
完品率只有寥寥的十之三四。
事实上,姑且不论兵力、装备,哪怕是最基本的战场指挥链,高取军也是做得一塌糊涂!
所谓的“战场指挥链”,并不是约定好你听谁的、他听谁的、谁来负责指挥你、你来指挥他就完事的。
当战斗开始,各部队奔赴战场后,坐镇本阵的将官们如何有效地向前线发布命令。
前线有变时,基层军官如何迅速地向后方的总大将反映情况。
当信息往来过于频繁时,如何保证信息传递渠道能够始终保持通顺。
这是一门大学问,同时也是一个大难题。
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必须要反复试错,不断地交“学费”,一步步地累积经验。
指望着临时抱佛脚是绝对行不通的。
就凭高取军的久未操练的训练水平……已经不难想象他们对上天诛组后,将会是怎样的表现了。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战端甫启,瞬息万变的战场态势与情报变化就瞬间冲溃了高取军的指挥链!
情报传递不到位,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十成力量发挥不到五成。
诚然,高取军中不乏精通剑术、枪术的武道高手。
但是,除非是像青登、总司这样的“人形高达”,否则将普通的武者投入到血腥残酷的战场上,就像是往大海里洒入一、两滴油——转瞬间就稀释得无影无踪了。
而且,若论武道高手的数量,已经啸聚大量人马的天诛组还在高取军之上。
除了占有地利之外,没有一处地方是不居于劣势的……高取军安能取胜?
就这样,坐拥日本屈指可数的坚城的高取军,在天诛组的轮番猛攻下,仅仅只抵抗了2个时辰就丢了城池。
高取藩的君臣们拼死逃脱,才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天诛组的将士们如洪水一般,占满了高取城的每一处角落。
他们扯开嗓子,振臂高呼,为能够获得这座坚实可靠的后方堡垒而雀跃不已。
……
……
天诛组总裁吉村寅太郎骑着高头大马,在诸位战友的紧密簇拥下,缓缓穿过高取城的城门。
只见其身旁树有一面显眼的旌旗。
不得不说,天诛组在宣传动员与舆论造势上的手段与成果,确实是值得称道。
他们制作了一面旌旗,其上绣着代表皇室的菊花家纹,家纹底下还绣有一行大字:七生贼灭天后照览。
显而易见,这是改编自南北朝的楠木正成的七生报国的誓言。
而这,就是现在正树立在吉村寅太郎身旁的那面旌旗。
明明连天皇的面都没有见过,却硬生生地整出一副御林军、羽林卫的架势……
不过,他们的这面旌旗确实是起到了不小的效果。
某些研读程朱理学和水户学读得入脑的蠢货,看见这面旌旗后,感动得热泪盈眶。
为数不少的所谓的尊攘志士被这面旗帜所感召,前赴后继地赶来投奔天诛组。
“吉村大人,我们成功了!”
一名不胖不瘦、约莫三十来岁的武士,轻磕马腹,加快速度,与吉村寅太郎并肩同行,心潮澎湃地这般说道。
此人名叫松本奎堂,备前人士……或者说是原备前人士。
他早已脱藩,被藩国除籍,目前已是“自由人士”,也就是俗称的浪人。
松本奎堂话音刚落,同样紧跟在吉村寅太郎身侧的另一人便附和道:
“吉村先生!此次战斗比我们预想中的要顺利许多!我们总算是获得足以为依靠的根据地了!”
这人名叫藤本铁石,不仅年纪大(48岁),而且连武士都不是,仅仅只是土佐的大庄屋。
所谓的庄屋,乃是土佐藩的基层管理的最小单位,是乡村组织的最高管理人。
庄屋由郡奉行从村里有名望的家族中选出,但事实上许多庄屋都是世世代代担任这一职务。
简单点来说,庄屋就是士绅。
吉村寅太郎、松本奎堂、藤本铁石——以上三人,组成了天诛组的最高指挥层。
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猛气势,以及先发制人的先手优势,他们仅用了一夜的功夫就拿下了五条町,接着又快速奔袭高取城。
8月18号攻占五条町,才过了2天(20号)就把旗帜插上了高取城的天守阁。
如此凌厉的攻势,如此猛烈的进攻速度,完全可以称上一句“秋风扫落叶”!
老实说,事态发展之顺利,完全超乎了吉村寅太郎等人的预料。
吉村寅太郎嘴角挂笑,下巴微抬,脸上挂满止不住的得意、自豪之色。
过于顺遂的战况,使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自己将如源义经那般横扫天下!战必胜,攻必取,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地歼灭幕府!成为再塑河山的大英雄,深受后人的敬仰!
一想到这,他的嘴角就快翘上耳根了。
正当他暗自幻想、意淫的这一档儿……冷不丁的,一骑快马朝他径直奔来!
“吉村大人!吉村大人!”
吉村寅太郎前脚刚望过去,后脚那信使就到了其跟前。
信使气喘吁吁地递出手里的信件——说是信件,其实就只是一张3寸见方、卷成筒状的薄纸。
吉村寅太郎轻蹙眉头,随手接过,徐徐展开——仅一眼,其嘴角的笑意就僵住了,面色骤变,瞳孔紧缩成针孔大小。
一旁的松本奎堂见状,不由问道:
“吉村先生,怎么了?”
吉村寅太郎拉下脸来,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字句:
“出事了……!”
……
……
是夜——
高取城,天守阁——
“什么?!天皇宣布我们为叛军?!”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叛军?!”
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咆哮,支配了天守阁的里外。
天诛组的有头有脸的角色,都在这儿了。
放眼望去,一个个的无不面露惊骇莫名的神情。
天诛组终究只是一支临时拉起的队伍。
既没有稳定的根据地,也没有可靠的情报收集渠道。
于是乎,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八月十八日政变”都过去2天了,结果他们直到今日、直到吉村寅太郎接过那张小纸条之后,才知道京都政局发生了根本性的剧烈变动!
冷不丁的,某人尖声道: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的这一句尖叫,道尽了现场众人的心声。
包括吉村寅太郎在内的现场众人,纷纷深埋脑袋,不发一言……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如何发言。
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本想成为尊攘运动的先锋军。
没承想……才刚举兵就被天皇宣布为叛军!
他们奉天皇为尊,结果他们的“主人”反手就给他们来了个大惊喜!
他们现在连出兵的合法性都被剥夺了,那还打个什么?
偌大的天守阁,一片死寂,蜡烛燃烧的声音变得犹如雷响。
“……不对。”
忽然间,一道低沉的呢喃吸引了全场人的视线。
众人纷纷扬起目光,望向这声呢喃的主人——坐在主座上的吉村寅太郎。
“不对!”
他蓦地拔高音量,表情逐渐狰狞。
“这绝对是幕府的阴谋!”
“陛下素来厌恶幕府!”
“幕府的胡作非为令他深恶痛绝!”
“陛下怎么可能会宣布我们是叛军!”
“真正的叛贼,是会津!是萨摩!是幕府!”
“他们才是大逆不道的叛军!”
“他们挟持了天皇,继而下达伪诏!以此来打击全天下的尊攘志士!”
吉村寅太郎的这一席话语,像极了汽油。
倒入火堆之后,那原本还“奄奄一息”的弱小火苗,顿时膨胀起来!剧烈燃烧起来!
现场的氛围轰然一变。
“对!没错!这一定是伪诏!”
“吾等绝不奉诏!”
“该死的幕府!竟然敢挟持陛下!”
……
你一言我一语,青筋爆起,脸红脖子粗,场面好不热烈。
仿佛不趁机说上几句,就无法彰显自己对天皇的忠心。
不过,倘若从理性的第三者的视角来看,这群人的状态并不像是斗志昂扬的战士,反倒更像是一群“求救者”。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确实就是“好不容易抓住救命稻草”的求救者。
吉村寅太郎缓缓地站起身来,目光深沉:
“既然天皇被挟持……那么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便很明了了!”
“即刻北上!讨伐叛军!拯救陛下!”
……
……
3天后——
8月23日,清晨——
京畿地区,奈良,药师寺,佛塔——
青登手扶腰间的毗卢遮那,缓步登上佛塔的最高层。
为了便于统筹部队,青登将新选组的临时本阵设在了面积宽广,同时还有一处制高点(佛塔)的药师寺。
对于青登的这种把军队部署在清净古刹里的行为,药师寺的和尚们自然是有着极大的意见。
这群秃驴的激烈抗议虽不能说是劳而无功,但也可说是白费力气。
“嗯嗯嗯,好好好,我以后会注意的。”——就这样,青登极敷衍地打发了他们,然后自顾自地继续将药师寺当作自己家来使用。
迎着清晨的凉爽新风,青登的目光跨过古旧的栏杆,径直地投向远方的天际线。
初生的朝阳点红了苍穹,映亮了大地。
随着夜幕的褪去,隐约可见远方的正在悠哉漫步的奈良鹿。
“橘,一切就绪。”
忽然间,土方岁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青登的身后。
“辎重队整装待发。”
“将士们摩拳擦掌。”
“全军随时可以出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