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三营与箭五营相距不远。
没多久,刚离开不久的传令兵又猫着腰跑了回来。
然而他的脸上却是一片苦色。
“怎么回事,”郝佑多心头一跳,“步三营那边什么情况?”
“回将军,”小兵吞吞吐吐,“蒋仟长说……说……”
“说什么?”
“蒋仟长说他接到的军令是守在脚下的位置上。”
郝佑多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目瞪口呆。
“混帐,这王八蛋断奶了吗?”
他颤抖着指着面前哗哗乱成一团的倭寇。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战机转瞬即逝,哪有事事都听后面的?莫非将军不说进攻,他们就死呆在原地不动?”
传令兵默不作声。
他只是个传话的,无论各将领做与不做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将军,”郝佑多的亲卫心急如焚地凑了过来,“步三营真不是东西。”
“但战机不待人。要不,属下去跟隔壁的骑四营接触接触?”
郝佑多情不自禁往骑四营的方向看了几眼,回头再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沙袋阵,只剩下一声长叹。
唉。
有这层层叠叠的沙袋拦着,骑兵就算空有速度,恐怕也只能在外围打转,根本打不退敌人。
但无论如何,总比坐着静等石灰消散,倭寇重新扑回来要好。
“那就去试试吧。”郝佑多疲惫地摆了摆手。
这亲卫刚走,另一名亲卫脸色复杂地凑了过来。
他犹豫道:“仟长,仗打成这样,似乎有点不对劲吧。”
先是送上来的辎重,各种大小箭支别说质量,就连数量都不够;
接着是邻近的兵种,基本是各打各的,彼此间毫无配合,甚至他们已经亲自找上门去,都推三阻四的。
郝佑多回过神,顿时心头一凌,“谁让你过来说这些的?”
如果手下每个佰长的心底都开始这样琢磨,那眼前这战场……
郝佑多想着想着,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小亲卫自是不知上锋在想什么,他回头反手一指。
“仟长,属下刚才一直在后面盯着。咱们五营用的大小箭支、石灰等等军需都差不多已经用光。然而就算一再催促,后面补给依然拖拖拉拉的,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
“当然,有时是会送一两车过来,但那点数量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以咱们现在的消耗速度,兄弟们半个时辰内就要无箭可用。”
说到这,他迟疑着望了眼中军的方向。
“仟长,您老实说上面真的在用心打倭寇吗?”
“混帐!”郝佑多霍然色变,“你胡说什么?”
“我中央军团自建立起就是帝国的核心支柱,历任军团大将更是经陛下千挑万选,无一不对帝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军团如今移防华阳郡,那么抵御倭寇的登陆入侵就是我等使命与职责。每一个踏上海岸线的蛮夷都是我等不共戴天的敌人。军团上下必将齐心协力,不打败石川泷的狼子野心誓不罢休。”
哼哼。
说到这,他杀气腾腾地望着眼前的小亲卫,语气更加严厉。
“看在你陪伴本将多年的份上,这次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下次你要再这样妖言惑众,体怪本将不客气。”
小亲卫却浑然不惧。
“仟长,”他换了个话题,“你应该记得自去年起,陛下派来的钦差方大人就一直驻扎在军团里吧。他在查些什么吧?”
郝佑多情不自禁收回目光,眼里更是闪过一丝苦楚。
他咽了几口口水,冷冷道:“你又想说什么?”
小亲卫默默垂下眼帘,却是答非所问。
“仟长,得知方大人要来咱们军团时,大将军就下了严令。军团上下所有人等未经许可,不得在钦差大人面前随意说话,否则严惩不怠。”
郝佑多恍若未闻,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小亲卫又不知从哪摸出杆布满虫洞的箭支。
“仟长,我们已经知道得太多,而且与戴将军关系也只是一般,最重要是咱们背后都没什么背景。”
说到这,他砰砰地重重踩了两脚下面的土地。
“您老实说眼前这战场是不是上面让我们这些人彻底闭嘴的地方?”
郝佑多眼里微微一暗,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
半晌后,他拍了拍亲卫的肩膀。
“别胡思乱想,先回阵地吧。我一会儿再去催催,只要所需的军需能及时送到,我们箭五营一定能守住这里。”
只要守住了阵地,手下的兄弟才能活下去。
唉。
小亲卫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看着上锋坚毅的神色,一声轻叹后又默默将已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过了好半晌,前去骑四营的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仟长,骑四营仟长说他们也在正面迎敌,一时抽不出人手来,让我们箭五营先努力撑一撑,等他们打退了敌人再说。”
郝佑多点头,一言不发趴在地上,侧着耳朵细细听着。
正面战场并不小,他们箭五营的防线只占了极小一部份,隔壁的骑四营极有可能正在迎敌。
然而郝佑多听了半晌,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地底里回荡着战场上的各种声音,有巨石坠地的沉闷巨响,有弩箭钻地刺耳的磨擦,也有刀剑相撞时隐约金戈声。
唯一没有的是大规模铁骑集体冲锋时的震憾。
郝佑多心沉了下去。
他抬头冷冷地看着依旧白雾飞舞的前方。
“传我命令,第一第二佰的兄弟换近战武器,上!”
“其他佰长立即统计手里还能用的大小箭支、石灰、石弹、火油以及橡胶,尽量节省着用。”
“仟长……”佰长们齐齐愕然。
因为靠近星纪城,加上春狩秋猎时皇室经常会光顾,因此中央军团的表面功夫做得极其到位。
比如,骑兵营的大规模冲锋,箭营的集体群射。
需要表演时,只要他们一出手,那真是博得满堂喝采。
郝佑多的部下虽然平时也偶尔练习近战搏杀,但那通常是用来锻炼或者放松的。
他们从来没想过会有真正需要上阵肉搏的时候。
此时一听,佰长们都麻了。
“都去作准备吧。”
战机转瞬即逝,郝佑多没给属下们多说话的机会。
他嗖地从亲卫那里夺过把制式砍马刀,呼呼地舞了个风车。
“本将会亲自带头冲锋,兄弟们只要跟在后面收割人头就行。各位不用担心,只要本将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带你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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