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老太爷召见,陈唱自然不敢怠慢,当即跟小鱼儿说了自己的去向,让她转告楼清漪,要找自己就派人去老太爷那里。
楼煜的面色相比之前又好了不少,脸上带着些许的红润,精神也好了很多。
陈唱见过了礼说道:“阿爷,清漪昨晚已经平安到家,因为时辰完了,所以就没有惊动您。她原本要亲自过来给您问安呢,只是身体有些……”
楼煜摆手道:“此事老夫早就知道了,这次清漪历经劫难,总算是平安无事,否则我真不知道将来如何面对她那死去的阿父。”
说着,楼煜不由地眼圈发红。
长子去世多年,但留在老人心里的伤疤从来都不曾愈合过。每每想起长子,楼煜都会伤心落泪,今日是当着小辈的面,他已经是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了。
“阿爷,您大病初愈,切不可过于伤心,这对您的身体恢复不利。”陈唱也理解一个老年丧子老人的悲痛,“清漪一切都好,只是受了一些惊吓。”
楼煜点点头:“让她好好休养,莫要记挂着我这个老头子。今天急急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这背后主使之人的事情。你先把这次的事情详细地给我说说。”
“是!”
随后,陈唱将这次解救楼清漪的事情详细地讲述了一遍,楼煜问的很细致,提出了很多的问题。
楼煜也知道这件事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希望通过细节中找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一天没有挖出幕后之人,楼家的危机就不会解除。
陈唱道:“阿爷,吕管事既然是来自江陵,咱们就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查啊。另外,还可以通过通过安道铭这条线索查。”
种种线索都指向江陵,可见幕后之人就藏身在江陵城内。
楼煜自然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他这一生都是小心谨慎,能与人方便时绝对会与人方面,断不会太过刻意为难人家,自然也不大可能会结仇家,可到底是什么人将手伸向了他的孙女呢?
既然吕管事等人都被灭了口,幕后主使肯定也会做好打算,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对其进行指正,所以他的考虑是此事还需要查,但不能动静过大。
刚好,陈唱的意思也如此。
“听说你还与大周的候官有联系?”
陈唱心里咯噔一声,候官的事情他尽量做得隐秘,就是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可这个长时间躺在病榻上的老人竟然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楼煜看到陈唱神情紧张,便道:“此事你不用担心。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梁朝已经是日薄西山,就连陛下也是唯大周马首是瞻,多结交一些人也并无不可,只是无论到了任何时候,你自己都要保持清醒头脑,须知候官是把双刃剑。”
陈唱急忙点头称是,他现在和候官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历代的特务组织都是一把双刃剑,一旦有一天自己危害到了对方的利益,对方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铲除掉。
“陈唱,梁现在只剩下了一州之地,无论是你自己,还是为了楼家,你都应该早做打算才是。如今天下这形势,你可看得清楚?”
此时的陈唱才感到这位老人远远不如表明上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他在心里还是有所打算的。难得是,老人并不迂腐,并没有让他非得在后梁这一棵树上吊死。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自己当然也不会一直留在江陵,他的目标在北周,在长安,才能把握将来天下大势走向。
“阿爷,我就不瞒您了,我等过段时间就去长安!”
“长安?这是为何?”
陈唱的回答显然让楼煜有点吃惊,在三国鼎立之初,北方的齐、周实力相差悬乎。齐占领了黄河中下游广大的富庶区域,是三国势力中的最强者。
楼煜虽然知道齐强大,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选择齐,此时他只是想知道陈唱的想法而已。
陈唱对楼煜的惊讶毫不为意,如果他不是来自后世之人,自然也不知道这些。
此时的人们大多认为北周的风水宝地不过关中而已。
谁会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北周奋起直追,最终消灭了比其强大的北齐。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知道历史的走向,稍微思索了一下便说道:“齐是一个军事王朝,靠着军队、武力打下了天下。掌权者主要还是由六镇军人出身的勋贵构成。他们都是行伍出身,野心勃勃。齐建立初期,高欢皇帝为了维护皇权,这些六镇军人出身的勋贵得到了皇帝的宠信,皇帝不但选择和他们联姻,还把朝廷中的高职要务委任给他们。从当时来看,这种做法无疑是正确的。”
楼煜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知识倒也渊博,眯眼捋着胡须道:“继续说下去!”
“这样笼络勋贵,不仅对外可以保护国家安全,对内也可以加强对六镇军人的控制,预防内乱。但宠爱有加的结果是,勋贵们妄自尊大,勋贵之间还弄权营私,团结成小团体,对抗皇权,也就发生了严重的叛乱,如侯景之乱等。”
楼煜重重地点头,侯景之乱在一定程度上成因正是如此,这次动乱对于天下而言简直就是一场浩劫,直接导致了梁朝的灭亡。梁武帝晚年昏聩,亦是无法控制行伍出身的侯景,这才给了侯景机会。
“皇权感到了危机感,为了巩固自身利益、安全和地位,就反过来寻求削弱勋贵之策。到了文宣帝高洋时期,就愈发重视提拔汉族官僚和宗亲将领,以此来制衡勋贵的权力。勋贵的权力,在高洋的这场布局中,大大得到了削弱。朝廷重要官衔被汉族官僚霸占。”陈唱养病的这段时间可没少看书,结合后世知道的知识,对天下的形势进行了认真地分析。
楼煜再次点头,陈唱的分析一点不错。
高洋任命的顾命大臣,以清一色的汉族官僚为主,勋贵已经被排除在外,没有了立足之地。军中勋贵的势力,被宗亲分去了一大半。高洋在位期间,京畿大都督府的每一任大都督都是让宗亲担任的。这样的用人策略,直接使勋贵失去了军权一家独大的地位。
引狼入室的皇族,接着就被狼给吃了。掌握军权在手的宗亲也不是省油的灯,也出现了叛乱的现象。目前的皇帝高殷,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朝中大事均由他的叔叔太傅、录尚书高演决断。
楼煜推断,用不了多久,高演就会想办法废掉自己的侄子,自己从幕后走向前台,真正登上帝位。
“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楼煜有些奇怪,以前只听说自己这个孙女婿读过一些书,但文采并不出众,至于政事更是并不擅长,此时何以对天下形势分析的如此透彻?
对此,陈唱早就想好了说辞,道:“阿爷,如今天下虽然是三分之势,但相互之间虎视眈眈,将来必然会有兵祸之灾,我也是为了未雨绸缪,才不能不了解这些。”
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乱世中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楼煜亲身经历过战乱,丧子之痛让他对着战争有着深深的厌恶,可是他只是一个文人,且现在无权无势,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陈唱,既然你不看好齐,那么陈呢?”
陈朝虎踞江南,继承了梁朝大部分的土地城池,武帝励精图治,当今皇帝陈蒨也算是一位有雄才大略的皇帝。陈蒨起自艰难,知晓百姓疾苦,仍贯彻休养生息的策略,治国一律从俭,整顿吏治,注重农桑,兴修水利,政治清明,百姓富裕,国势渐强。
陈唱摇摇头:“陈是建立在毁灭性的梁朝侯景之乱基础上的,立国基础极差,江南实力被侯景之乱折腾的几近于无,如今陈朝疆域仅能控制江陵以东、长江以南的、交趾以北的地区,实在是无力和周、齐争锋。”
自古以来,统一天下的朝代大多都是从北向南推进,极少有由南而北的朝代能够定鼎天下。
楼煜眼睛陡然睁大:“不错,依老夫看来,陈朝国力仅能保证其偏安一隅,但实难与周、齐抗衡。”
陈唱又道:“再来说周朝,我认为周生于忧患。周生来处于劣势,军事实力较弱,但在兵制上积极求变,其军队发生了人事、战术两大方面的显着、积极的变化,使得实力得到了不断增长。
具体而言,人事方面,第一个变化是,军队高层中,以开国元勋为主要将领的核心地位被削弱,涌现出了一批新人取而代之,这让有能力的将领看到了希望、上升的空间。
第二个变化是,军队中层中,老一代的六镇将领在自然灭失,但其后代子孙没能继承衣钵,父祖辈的军事才能,在小辈中逐渐失传了。位置空出来后,汉族将领及时补了位。
第三个变化是,军中的汉人、六镇军人的比例变成了对半开,也就是说六镇军人已无绝对优势。汉族将领在军事中的地位在增长,给周带来了新气象,周军的作战能力得到大幅度地提升。此外,周朝还给将领们分田地,允许他们拥有私兵,这些实打实的政策,加深了将领对周的归属感,军队也拥有了更强的凝聚力。
至于战术上,这些我不太懂,但大致能够感觉到周对步兵的重视,而齐仍旧停留在发展骑兵的层面。”
他说的这些话虽然都是根据现代人的思维叙述的,但也完整地将意思都表达了出来,听得楼煜频频点头。
楼煜道:“步兵看似杀伤力低。但一物降一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步兵是克制骑兵的法宝。既然周是生于忧患,那齐必然将会死于安乐了?”
“起码现在看上去就是如此。”陈唱自然也不敢将话说满了,“齐建立王朝靠的是人,建立后却对告官勋贵疏于管理,造成了吏治腐败,这方面周要强很多。”
楼煜道:“我听说齐有一名官吏名叫祖挺,此人私德败坏,是个惯偷高手。祖挺当仓曹参军时,贪念并没跟着当官而被压抑。有一次,祖挺参加了胶州刺史司马云的宴请,竟然对厨师的铜碟子起了歪念,顺手牵羊准备带走。厨师不畏权势,直接对祖挺进行了搜身。祖挺当场被抓。在场的人都惊愕不已,以为祖挺会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祖挺根本不以为然,表现出一番小人坦荡荡的气势。
此人以后发达了,还大肆结党营私,排斥异己,与其他奸佞权臣狼狈为奸,打压不和自己同流合污的官员,手段极其卑劣,不仅打击同僚,连同僚家族也不放过。祖挺因深得文宣皇帝高洋的赏识,就算犯了索贿的罪行,也是一关了之。按照齐的刑律,理应受绞刑惩戒。但遇上祖挺,齐律也成了摆设,对其差别对待。哼,此等朝廷不亡,简直是天理不容。”
陈唱凝神倾听,祖挺这样带病提拔的官,还能够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作奸犯科是和北齐皇室的姑息养奸密不可分的。也从侧面可以看出,北齐的官场已经烂在根子上了,官吏腐败是当时的政治生态。这样黑暗的官场文化,怎么会让国家有战斗力?
而北周呢,励精图治的官场,让北周战斗力爆表。
北周的官场采用了六官制度。
这是周代的官制,北周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了改良。尤其是在人员选拔上,北周摒弃了门第观念,对有能力的人士敞开大门,让很多寒门走上了仕途之路。能者居多的官场,给整个政治生态带来了良好的风气。政治生态好,整个国家就会正气充盈,战斗力爆表。
最关键是周武帝马上就要上台了。
北周建立之处,国家也叛乱不断,帝王之位也在不断易主,但周武帝迅速解决了这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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