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深夜,但是辨别方向倒并不难,楼清漪懂得看天上的星星,也晓得沿着河岸走。
不过,这并不安全,天还黑着,谁能保证贼人不会再次出现。
楼清漪壮着胆子钻到了岸边的一个小树林当中,靠着一棵柳树,全身蜷缩着。
江边的风吹了进来,立感阴冷,林中各种树木交叉遮映,月光不是无遮无拦地铺下来,而是斑斑点点洒落,因树影摇曳而闪闪烁烁。
楼清漪牙齿开始打颤。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觉得十分离奇,到现在都有几分“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先是被单腾在学子洲诋毁造谣,后来又在江边遇到了贼人。
这些事情一个接着一个的,都是冲着她来的。
她苦笑一下。
楼清漪啊,楼清漪,可能老天觉得你还不够惨。
回头想想,不应该啊。
被造谣的事情是无法掌控的。
而那些贼人呢,他们竟然真的杀了车夫,跟之前祖父交待她的有着很大的出入。
她甚至在想,那车夫是不是假死,祖父派来的人把戏做得太真了?
当然,这一切都被否定了。
夜深人静,当时的位置并无他人,造成她和紫菱失踪的假象易如反掌,根本没有任何的必要演这么逼真。
而且,从那两个人的言行举止来看,并不像是在演。
他们是真的贼人。
脑袋越想越乱,身子越来越冷。
楼清漪知道,绝对不能让自己睡着,这里既有坏人,也可能会出现野兽。
于是,她开始让自己想一些有趣的事情,尽最大的努力保持清醒。
首先想到的便是在学子洲挂出来,并且成为焦点的两幅画和两首诗。
她对于诗画的欣赏,固然达不到沈重、陆无涯那种境界,但那首诗听起来也足够的震撼,世间竟然还有如此气势磅礴的诗句。
尽管已经提前离开了学子洲,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那诗画有多么大的分量。
沈重和陆无涯虽然并未对评比给出任何实质性的意见,但是两人的对话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那两幅不知道作者是何许人也的画和诗句备受推崇。
楼清漪很好奇,作画作诗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荡不羁?
无视名利?
恃才傲物?
她连着想了很多能够形容那个人的词语,但思来想去的都不够贴切。
楼家是世代书香之家,可是到了上一代,便只有阿父楼伯符一人继承了阿翁的书香衣钵,二叔、三叔热衷于功名利禄,不屑于做学问,四叔更是离经叛道。
她们这一代,还不如上一代。
阿翁为了让孙儿们读书,修了占地面积极大的学堂,重金聘了教书先生,可是听者聊聊。
楼清漪了解祖父的心情,他是想尽快为楼家培养一批读书人,尽快打造一批士人,让楼家重新光耀门楣,这种迫切的心情,自小便被她看在眼里。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读书也是如此,一旦放下书本,他日想要拿起来,便难了。
第三代中,读书读得最好的,便是楼清漪了,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
阿翁对她很是宠爱,但是因为女子的身份,这种宠爱的局限性便很明显。
楼清漪知道阿翁的苦衷,老人很无奈。
一个老人到了晚年,可能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他只是希望儿孙们能够平平安安的,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若是能有几个后辈有出息了,那便是最好的了。
阿翁的这三个希望直到目前,一个都未曾实现。
平平安安?
老年丧子,四叔也不知去向。
和和睦睦?
二房、三房为了家产和大房争得不可开交,相互算计,哪里还有什么骨肉亲情?
后辈有出息?
楼鸣这样的孙子,不学无术、斗鸡走狗、眠花宿柳……
阿父死后,阿翁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每次看到阿翁苍老的声音,她的心里就默默地流泪。
楼清漪叹了口气,这个家难道真的就要这么散了吗?
家人的身影,丫鬟、家丁们的身影一个个地在脑海中浮现。
忽然,定格在某个人身上……
楼清漪脑海总浮现的人影,有些模糊,但是她很肯定,此人便是陈唱。
那是她的丈夫!
名义上的丈夫。
勉强也可以算作家人吧,尽管两人之间仅仅是一纸契约的关系。
她忽地想起了之前几次诗会上,贺百川在那些书生学子圈子里挥斥方遒的情景,朦朦胧胧的感情似乎就是在那时候产生的。小时候虽然也经常见面,在一起玩耍,但是却没有那种感觉。
说实话,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才学不如贺百川,只是两人后来的成长环境不同,贺百川可以将心思全部用在诗文书画上,但是她不行。她还要照顾母亲、弟弟,撑起这个家。
至于诗文书画,也是难得有闲暇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的。可有时候即便想起来,也没有力气去做了。
如今的贺百川,便是江陵年轻士子的代表。他才应该是阿翁心目中理想的孙女婿才对。
她忽地脸儿一红,仅仅是阿翁心目中的吗?
问题悄悄地在心里提出来了,但是却不敢回答,哪怕是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也不行。
唉……
可是,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呀。
此人的才学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才学。
楼清漪的心情很矛盾,一方面盼着陈唱能够像是贺百川那样在书生士子中侃侃而谈,甚至是一呼百应。哪个女人没有一点虚荣心,谁不希望人家夸自己的郎君有才学?
另一方面,他还是他,自己并不喜欢他,有了才学就能改变对他的态度吗?恐怕不能!
想着想着,楼清漪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都自身难保了,还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楼清漪已经看开了,悲天悯人是没有任何的用处的。
人之将死,还是想想怎么过好世上的最后一段时光吧。
忽地,她又想了令学子洲大为轰动的诗画。
不知道,沈老他们能不能找到作诗作画之人。
从昨夜,她的心里边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画筒是楼家的,可是里面的画并非是她画的。
她对紫菱十分的了解,这个姑娘心直口快,若是因为拿错了画,也绝对不会掩饰的,而是乖乖地认错。
这也正是楼清漪欣赏紫菱的一点。
她有时候很羡慕紫菱,甚至是小鱼儿,羡慕她们心中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说出来。
思绪又回到了作诗作画之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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