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会意,对着那老医工摆摆手:“你自去忙吧!”
待老医工走开,老者将楼星辰引到一间雅室中,这才道:“小郎君,如今你可以说了吧?”
楼星辰无碍,怯生生地道:“老先生,我只是想开个方子抓药带回去!”
老者双目再次打量了他一眼说道:“难言之隐虽然难言,但未必难治,这样吧,脉也就无需再把了,只需告诉我症状即可。”
楼星辰欲言又止,这话真是难以启齿。
老者看他一副为难的模样,笑呵呵地道:“有疾者,患或始于其身,或发于其心,其身发疾。若尊医石治及时,速效而周身缓解,若守天时人和,遂得通阴阳顺好,若二者缺其一,终当易残易废者……”
人家盛情难去,楼星辰只得吞吞吐吐地将所求说了。
那老者脸色陡然一变,正要训斥,但看到眼前这少年可怜,于心不忍,脸色稍稍缓和,重重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老夫这就给你开方子。”
说罢,他竟是没有丝毫片刻的停留,提起笔刷刷地就写了起来,写罢吹干墨迹,谆谆道:“记住,内服和外敷同时用药,这外敷需每日涂抹于……涂抹于患处,而且一月之内,你们不能再……咳咳咳……”
楼星辰红着脸看着那药方,道:“多谢老先生了,晚辈自当谨记。”
他心中惶惶,一刻也不想停留,只盼着赶紧抓药走人。
老者叫住他:“你既然戴着羃离而来,自然是不想在人前显露身份,罢了,老夫就好人做到底,亲自给你去抓药!”
说罢飘然离去。
楼星辰脸儿发烫,心说那个姓陈的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让我过来受此番罪,若是传扬开去,岂不是没脸见人了。
他正在这里暗自生陈唱的气,那老者已经飘然而回,手里拎着三包草药。
“小郎君,药已经抓好,就连如何煎药老夫也写得清清楚楚,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按时服用、敷药……”
回春堂的药房有内外之分,内为小药房,药材品质要好于外面的大药房,方才这几味药便是趁着私下无人时在小药房中抓的。
老者叹口气又道:“小小年纪,竟然遭此大罪,当真是造孽啊!唉……怪可怜的,老夫不知道那人是何许人也,否则定要好好地申斥此人一番,竟然好不知道怜惜,好好的一副身子,竟然……”
楼星辰的脸犹如猴腚一般,当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唱啊,陈唱,坑死你家小爷了。
老者将药递给了陈唱,很同情地瞟了他一眼,说道:“你放心,老夫不只是治你体肤上的疾病,还治你的心疾。方才抓药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你拿了药即可速速离开。”
楼星辰拎着那三包草药,愣在原地。
老者又道:“你放心,这药绝对管用,包你药到病除,无需再来第二次。只是切记,一月之内,不得再……不得再……咳咳咳……”
即便是一大把岁数,这种话题还是尴尬不已。
楼星辰更懵了,我方才说话了吗?
我问这药效的事情了吗?
我说要再来了吗?
见楼星辰迟迟不动,那老者眼珠一转,这少年郎多半还是不信我,也是,病症如此严重,其他的医工开方抓药怕是要三个月才能痊愈,我得耐心同他解释一番,莫要耽误了事才好。
心念至此,那老者道:“小郎君,你尽管放宽心,当年慕容冲的病症与你如出一辙,便是用了这几味药才好的。你只管拿回去煎药服……”
楼星辰不是不想走,而是还有一味药没开呢。方才老者动作太快了,他还没有将话说完,人家便将药抓了回来。
犹豫片刻,楼星辰扭扭捏捏地道:“老先生,能不能再开一些……唔那个……可……可令人心情开朗……体力……体力转强的药?”
老者听了脸色顿时一沉,道:“他这般不知怜惜你,你却还要给他求药?”
“我……我……”
“罢了,罢了,且先给他开些五石散吧,此药吃了之后,身体会发热,精神振奋,细微的薄汗在身上,加上宽大的衣袍,风一灌进来,就飘飘欲仙。”
“五石散的药效?”
老者越发不喜,板着脸道:“难道五石散已经……唉……也罢,既然那人思药若渴,那老夫索性多开几副给他。”
“如此多谢……多谢老……生先……老先生……”楼星辰觉得再这样待下去的话,自己的嘴马上就要瓢了。
那老者也不理会,握笔悬腕,笔走龙蛇,刷刷刷,一气呵成。
楼星辰悄悄地撩开了羃离一角,看着“回龙汤”“益多散”“秃鸡散”等字跃然纸上,不禁更加地面红耳赤。
这个时代,男子到了十三四岁成亲的比比皆是,楼星辰倒是听楼府的下人们私下议论时说起过那些药方。
老者停笔之后,说道:“你回去告诉那人,各人体质有所不同,这药嘛,也未必适合都对他有用,且试试看吧……”
“若是让老夫说,还是要洁身自好,这才是去疾断根的根本,只靠药物……唉……若是毫无节制,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捱不起的。”
他说完,又去药房抓了药。
楼星辰红着脸将药接了过来,向老者道了谢,便掏钱付账。
岂料老者摆手拒绝:“钱是万万不能收的。不仅如此,还望小郎君替老夫保守这个秘密,莫要说这几味药是出自老夫之手,更不要说是从这回春堂抓的药,能否做到?”
老者如今肠子都要悔青了,万万不该从徒弟手中将这少年接过来。
没想到三年没出手了,一出手就是“难言之隐”,实在是让他汗颜。
楼星辰忙道:“晚辈记住了!”
说罢转身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待楼星辰拎着药走后,老者这才沉声吟道:“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团辅圆颐,菡萏芙蓉。尔形既淑,尔服亦鲜。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转侧绮靡,顾盼便妍。和颜善笑,美口善言……”
他吟罢了诗句,旋即快步出了雅室,来到了那老医工的近前:“老夫还有些俗世要处置,就不在此逗留了。你要记住为师的话,勤修医德,以悬壶济世为己任!”
老医工登时傻了眼,师父昨日刚到,那时还说要多住些时日的,如何这么快就走!
“还有,那少年郎早就走了,老夫并未给他诊脉开方抓药……”
老医工愣愣地看着师父,发现师父脸色竟是比以往更加的红润了许多。
他还在案几后愣着,老者已经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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