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唱还想再起来继续参加守城战斗,马良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说道:“大小姐对你如此看重,万万不可再莽撞行事。你好生在这里待着,若是贼人上来了,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别想伤你陈郎君一根毫毛。”
他恶狠狠地朝着章小六看了一眼,老实说他对这个没骨气的家伙一点好感都没有,说道:“还有你,老实在这里待着,若是乱动乱动话,当心你另外一条腿!”
这时,城下的贼人一部分向正面猛攻之外,何岽还分出了一部分人马迂回到了两侧,这也是坞堡防御中比较薄弱的部位,王大小姐、韦传正被弄得焦头烂额。
好在这次山贼们一开始并未想着要攻城,因此这些攻城器械都是临时做出来来的,不仅仅是数量有限,就连质量也极其不过关。
一些勾梯甚至未能扛到城下便散了架,气得何岽挥着刀破口大骂。
陈唱看不到城下的情景,但是烈日当空,箭矢破空、嘶杀惨叫的声音却远远不断地传入了他的耳中,让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纵然已经使用攻心之计瓦解了贼人,纵然已经成功地阻挡了密道偷袭之敌,可似乎还是挡不住这些凶悍的贼人。
这些贼人怕是以前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田的农户,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落草,有相当一部分的人丧命在此,而且是因他而死,要说没有一点负罪感是不可能的。
在贼人的猛攻之下,坞堡已经变得岌岌可危。
城墙上的箭矢、石头、沸水都已经用光了,那些民壮也知道了此时到了最后的时刻,每个人求生的欲望和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起来,他们像是发了疯一样,从地上拾起死去的那些贼人的兵器,加入到了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之中。
何岽已经得到了宋子机的严令,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将坞堡中的王大小姐送到他的面前。
陈唱狠狠地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以便让自己迅速地清醒起来,当看到不远处两个贼人从箭跺上翻了上来,急忙提醒马良。
马良眼看着两个民壮被贼人砍翻,却仍然没有上去帮忙的意思,他的任务是保护陈唱的安全,之前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这次绝对不能再犯。
陈唱气急,这个姓马的怎么一根筋啊,后边仍有贼人不断攀爬上来,再不将那个窟窿堵住,后续的贼人便会蜂拥而至,届时城上之人定是一个也活不了。
如今,人手奇缺,城上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他们三人,都正在和贼人在厮杀,甚至有的是以敌三。
陈唱也不顾那马良阻拦,拎着那把短刀就冲了过去,他这一去,可把马良吓得亡魂皆冒,拎刀紧随其后,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了陈唱身前,转眼之间便将那两个杀上来的贼人砍翻在地。
他人虽然一根筋,但在打仗厮杀上丝毫的不含糊,那两个贼人的尸体也被他废物利用从垛口扔了出去,城下正在爬上来的贼人直接被砸了下去,下面的勾梯也被砸断,这边的缺口算是暂时堵上了。
马良手中一口环首刀比之周义海、韦传正手里的家伙都要大上一号,被他挥动起来犹如车轮一般,轮辐触及之处,便是血光迸溅。
他时不时地用余光看着陈唱,见这瘦弱的书生手中握着短刀竟然想和贼人拼杀,不禁又气又急。
那些贼人大都是壮汉,又都是见过血的,一个身子骨这么弱的书生如何能打得过?
想到此,马良恨不得使出分身术,这陈郎君简直太不让人省心了。
正在这时,一个使一对短矛的大胡子贼人趁着他们不备,左手短矛挺出,一招“毒蛇出洞”,向陈唱当胸刺去,势道甚是劲急。
马良惊恐叫道:“快退!”
他料想陈唱万难抵挡,哪知陈唱振臂一挥,将手中的短刀朝着大胡子贼人掷了过去,大胡子贼人慌忙中收矛躲闪,这才避过了那飞刀。
此时马良已经赶到了近前,抢到贼人的左首,挥刀横斩,斩向他的腰间。
那大胡子贼人也甚是了得,叫了声好,一闪身的同时短矛圈转,矛尖划向马良的咽喉。
马良飞起右足,踢他手腕,他一条大长腿,力道威猛、招式迅捷,甚是了得。
那大胡子贼人急忙缩手,已然不及,手腕一痛,已被踢中,强劲的脚力险些将他的手腕踢断,短矛忍不住撒手飞出。
大胡子贼人大声怒吼,跃后一步,抚了抚手腕,挺单矛又上,和马良斗在一起。他心中已然毫不敢小觑了眼前的单刀大汉,眼见他出手投足,功夫着实了得,当下施展所学,招招狠毒,要奋力将这大汉刺死。
城上本并不是十分的宽敞,地上到处又是伤员、死尸,大胡子贼人和马良纵跃相搏,刀锋拳掌相去往往间不逾寸,似乎陈达海每一剑都能制马良的死命,可是马良总是或反打、或闪避,一一拆解开去。
章小六靠着城墙张大了嘴巴,陈唱却越看越是害怕,全身不住的簌簌发抖,只怕下一刻一根筋的马良被一矛刺死。
两人斗到酣处,大胡子贼人一招“灵蛇吐信”,矛尖点向马良的咽喉。
马良一低头,从短矛之下扑了上去,左臂一格敌人的右臂,将他长刀掠向外门,双手已抓住大胡子贼人腰间的一柄一尺多长的弯刀,一拔一送,噗的一声响,插入了他的小腹。
大胡子贼人“啊”的一声惨呼,短矛脱手,踉踉跄跄的接连倒退,背靠垛口,只是喘气。
这柄小弯刀插入小腹,直没至柄,刀尖从背心穿了出来,他想伸右手去拔短刀,却被马良一刀将右臂砍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马良这才赶到了陈唱面前,气道:“这是战场,敌我厮杀,一旦打起来便是你死我活,陈郎君,就算是某求求你了,莫要再乱跑了……”
马良心知此时一味地发脾气并非良策,这书生总是知书达理的,得以德服人。
正在这时,陈唱忽然一扭头,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急忙对马良道:“马大哥,快,保护好那个女子,快去保护灵儿,快去……”
马良一看那女子正是方才给城上守城之人治伤的水灵儿。
原来,城上吃紧,坞堡内能动的人几乎都来支援了,水灵儿竟然也拎着一根木棒上了城。
可是到城上才知道,她一个弱女子面对面见到贼人两腿都发软了,哪里还谈得上什么厮杀,若不是之前有数个民壮挡在前面,早就被贼人一刀砍了。
陈唱见几个贼人就要围了过去,早已经心急如焚,他可不想看着水灵儿这样的女子在眼前香消玉损,那样太过残忍,急吼吼地道:“马大哥,快去啊,你再不去,我就去死!”
“嗳……”
“真是怕了你了!”马良气得一跺脚,这人怎么如此麻烦,一个都管不过来,还要保护两个,情急之下将身边两个民壮喊过来守在陈唱身边,这才去救水灵儿。
陈唱恨不得自己是马良,他见一名持刀的贼人刚刚一刀刺死了一名民壮,紧跟着大声呼号着挥刀向水灵儿砍去,不禁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此时,马良距离水灵儿尚有一丈距离,中间还有两个贼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显是救援不及。
陈唱想冲过去救人,却被马良临时唤来的民壮死死地摁住,不得前进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灵儿遭难。
水灵儿见贼人的刀锋袭来,本能地抬起木棍去挡,哪知道木棍登时被削去半截。
接着那贼人一声大喝,挥刀劈了下来,她茫然地望着那亮闪闪的大刀,心中想到:“终是要死了,终是要解脱了……”
心念至此,心中又有些不舍,待看到不远处那张惊慌失措又充满了无比关切的脸时,这才想到这不舍的缘由。
竟然是因为他!
利刃当头,她躲不开,在这临死的一刹那,她只想再多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她活了十几年,除了幼年跟随父母之时,便是这一日过得最为开心了。
想想,老天终究是待她不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那个叫作陈唱的书生带到了她的生命中,让她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甜蜜和快乐,他的笑容是那么的亲切,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
如此,在这世上也不算是白活一遭了!
想到这里,她羞涩的笑容中竟夹着几分幸福的感觉,犹如一颗蒙尘多年的明珠,在不经意间擦拭过面上的尘土之后,渐渐放射出耀眼璀璨的光华。
可是,她如今终究要死了,今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再也不能听他温言相慰了,水灵儿已然泪光莹然,虽如一枝负雨梨花,但俏脸上竟然保留着那一丝笑容,笑容中有诸般不舍,亦有鼓励和期许……
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泪水早已经模糊了陈唱的视线,看着水灵儿那凄美的笑容,他只觉得心痛难当,浑身剧烈地颤抖,双膝跪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水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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