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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登的话音刚落,现场众人纷纷探过头来。
一束束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被青登指着的地图上。
这个时代的地图,自然是不能与21世纪的卫星地图相提并论。
没有等高线,更没有3D地形。
不过,这张地图简陋归简陋,可应有的那几项东西——交通道路、重要据点的分布、山脉走向等等——都有在其中很好地标识出来。
放眼望去,即使是完全不懂军事地理的人,在初见伊势的周边地形,以及从中穿过的那一条条交通道路后,也能一眼看出此地具备着多么高的军事价值。
伊贺坐落于京都的东南方向,位处上野盆地一带,四周高,中间低。
京都的东南边是重重迭迭的山峦、丘陵,过了一山还有一山,过了一丘还有一丘。
谈起伊贺,“伊贺忍者”是绕不开的话题。
伊贺与甲贺同为日本忍术的发源地之一。
在群雄割据的战国时期,曾一度涌现三十多个忍者流派,其中最有名的当属伊贺流和甲贺流。
最初的伊贺流忍者,只不过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割据势力,俗称“伊贺众”。
在织田信长称霸京畿后,与独立王国无异的伊贺众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其眼中钉。
终于在1578年至79年间,信长给次子织田信雄下达了讨伐伊贺的命令。
然而……面对横峰侧岭、国土全部堡垒化、全民皆兵的伊贺众时,织田军的第一次伊贺征伐,在付出极大的代价后失败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信长大为恼怒,在1581年再次出动大军,精锐尽出,从四面八方入侵伊贺。
在又付出极大的代价后,总算是彻底终结了伊贺众的抵抗。
就连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织田军,在主场作战的情况下,都在伊贺碰了一鼻子的灰……可想而知,这片区域的地理形势有多么险要。
坐落在盆地里的伊贺,是这一大片山区里屈指可数的地势较平坦的区域。
如此地形,注定了会有诸多交通线汇聚于此。
在伊势起兵的贼军若想进攻京都,伊贺乃必经之地。
只要占据了伊贺,贼军便能拥有极大的自主权。
伊贺与京都之间,夹着一大片峰峦迭嶂的群山。
大体而言,从伊贺前往京都,共有南、北两道可供选择。
这两条道路各有优劣。
走南道,进攻只有区区一万石高、实力很弱小的柳生藩。
柳生藩的前方,便是有很多鹿的古城奈良。
攻下奈良后,就可以顺势向北,一路畅通无阻地直取京都。
南道的路程最短,须占领的战略据点也很少,只要将柳生藩和奈良攥在手中,京都的南大门便洞开了。
只不过……奈良可是历史比京都还要悠久的古城。
论繁荣度和坚固程度,奈良虽比不上三都(江户、京都、大坂),可也绝不是任搓任揉的“豆腐”。
就凭刚刚草创的贼军,要想打下奈良,可不是一件易事。
走北道,得先攻下位处伊贺上方的甲贺。
占了甲贺之后,就可以进入东海街道,沿着交通便利、途中有诸多补给的东海街道,一路向西进攻,陆续攻下草津、大津,然后兵临京都。
北道的路程很长,可优点是有东海街道可作凭依,行军与补给的压力大减。
从理论上来讲,除了南、北两道之外,还有一条道可走,那便是走中道——直接横穿夹在京都和伊贺之间的群山。
只不过,这就跟“兵出子午谷”一样,都是只能存在于纸面上的军事构想。
横亘在京都与伊贺之间的那片群山,基本……不,根本就是一片未开发地带!
举目望去,到处都是原始森林,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就凭这稀烂的道路状况,以及贼军的组织能力……若是强走中道,其行军速度势必会慢如乌龟。
青登啥都不用干,只要率领新选组堵在他们出山的地方就好。
等到贼军惨兮兮地走出群山了,青登直接一个无脑冲锋,一波就能带走这帮疲惫不堪的衰兵弱卒。
所以,中道是不必考虑了。
当然,贼军也可以选择绕开伊贺。
可这样一来,就得绕非常远的路。
遍观整片京畿地区,除了大坂平原和京都盆地之外,其余地方都是险峻的山地,能走的道路本就很少。
贼军若是选择绕开伊贺,则须穿过大半个京畿,才能抵达京都。
如此,不仅耗时良久,而且还犯了“将自己的屁股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的致命错误。
届时,以伊贺为进攻基地的青登,完全可以凭着四通八达的地利优势,直接出兵截断贼军的补给线,或是更进一步,直接快速闪击贼军的侧背,大破之。
总而言之,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莫不如是。
幕军……不,青登与贼军的胜负手,就在于“伊贺的归属”。
伊贺被前者所控,主动权就在青登的手上。
伊贺若丢了,那可就麻烦了。
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所指的位置后,青登缓缓道:
“将战场选在伊贺,不仅可以有力地拦截贼军,而且还能占据压倒性的地利,以弥补兵力上的不足。”
用专业的术语来讲,这叫做“战场宽度很窄”
用通俗的话来讲,那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伊贺开战的话,拥有上万兵力的贼军根本就没法在这种险峻之地铺展开来。
说到这,青登滑动手指,指尖从“伊贺”移到“京都”。
“用半日的时间集结军队、调备物资,明日一早就挥师进军!”
“走用时最短的南道,经奈良、柳生藩,直抵伊贺。”
青登的指尖在地图上画出一个“L”字形。
“在伊贺筑城,然后以逸待劳!”
日语里的“城”与汉语里的“城”,并非同个意思。
后者专指“城市”,而前者主要指“城堡”。
也就是说,青登口中的“筑城”,用现代的大白话来讲,就是“筑造野战防御碉堡”的意思。
战国时代的丰臣秀吉,曾立下一个不知真假的重大军功——“墨俣一夜城”——它并不是指丰臣秀吉在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城市,而是指他在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简易的野战堡垒。
“本军不缺少敢于冲锋陷阵的勇士,却唯独缺少能够用来侦察敌情、追歼敌军的骑兵,以及能够展开远程攻击的弓兵和铁炮手。”
“我想想……肥后大人,您若能借我20个骑兵、20个弓兵与20个铁炮手,我便有极大的把握彻底击溃贼军。”
“只派出60名士兵便能补全本军的战力,又能最大程度地保持住会津军的战力,一举两得。”
青登以三言两语,阐述完他的军事构想。
他所提出的这份作战计划,在保障新选组的出战胜率的同时,可以说是既呼应了以佐川官兵卫为首的“好战派”的主张,也照顾到了以西乡赖母为首的“甩锅派”的避战心理。
镇抚府和会津方都保住了各自的面子。
随着青登的话音落下,现场的动静顿时从“仔细聆听”转换成“议论纷纷”。
松平容保沉吟着,作思考状。
俄顷,他出声问道:
“筑城……橘大人,请恕我直言——您的麾下可有懂得筑城的将领?”
在尚未建起系统性的理工知识体系的时下日本,筑城乃绝对的稀罕技能。
让一个根本不懂建筑学的人去筑城,莫说是栅栏、拒马和瞭望塔了,只怕是连个战壕都挖不好。
筑城的技术含量之高,非土木老哥不可为之!
即使是将考察范围放宽到整个日本历史,通晓筑城的将领也依然是寥寥无几。
懂得靠野外工事来打仗的人,那就更少了——战国时代的丰臣秀吉,便是这稀少群体的其中之一。
丰臣秀吉就是一个很擅长筑城,并且懂得如何利用野外工事来打击敌人的高手。
谜团众多、不知真假的“墨俣一夜城”暂且不论,成为织田信长麾下的一员军团长,负责西国方面的战事后,他才将其筑城本领发挥到极致。
丰臣秀吉进攻毛利氏所取得的一系列军事成就,被世人编成一条脍炙人口的俗语:“饿杀三木,渴杀鸟取,不用一兵,水淹高松”。
在进攻毛利氏的三木城和鸟取城的时候,他直接在城池的外围建起了数量多到丧心病狂的城寨,掐断二城的补给,硬生生地拖垮城池守军。
进攻备中高松城的时候,他展现了新的大手笔——他在城池南面修筑了一条长度近三公里、高约七米余的堤坝,然后掘开足守川,放水淹城。
目前距离狼烟四起的战国时代,已有近足足二百五十年。
时至今日,是否还有人懂得野外筑城的技能……这确实是一个很值得质疑的问题。
在听完松平容保的疑问后,青登微微一笑。
“关于这点,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在担任侧众兼御台様用人一职的期间,别的技能没练着,可挥锄头、垒土堆、伐木材的本领,我可是非常有自信的!”
“‘临危受命,疏通神田上水’——肥后大人,我的这项政绩,你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松平容保听罢,不再作声,再度作思考状。
片刻后,他缓缓地轻声道:
“……橘大人,若是按照您的计划来展开部署,确实是有希望以最少的代价来击破贼军。”
说罢,他猛地抬起脑袋,铿锵有力地朗声宣布道:
“好!我在此下令——派遣20名骑兵、20名弓兵与20名铁炮手,支援橘大人!”
言及此处,松平容保侧过脑袋,望向佐川官兵卫。
“佐川君!由您来统领我们的士兵。出战期间,万事皆听橘大人的指示!”
佐川官兵卫低下头,恭恭敬敬地朗声应和道:
“是!”
望着已经做出决断的松平容保,西乡赖母轻蹙眉头,眉宇间掠上一抹踌躇之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他心里清楚:一心佐幕的松平容保,是不可能不帮助镇抚府的。
只派出60名士兵去支援青登……虽然被派出的这60名士兵是很金贵的技术兵种,可这已是他所能争取到的极限。
想到这,西乡赖母乖乖地闭上嘴巴,不再发一言。
“哈……”
山南敬助半阖双目,长叹一口气,脸上现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们进驻京都的时间还不满2个月呢,就要打一场这么大规模的战争……”
青登翘起嘴角,充满自信之色的眸光在其瞳中流转。
“如我所愿!我正渴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以检验将士们的训练成果!”
……
……
翌日——
文久三年(1863),4月2日——
京都,壬生乡——
壬生乡内外,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伊势爆发一揆,规模庞大的贼军正往京都而来,仁王橘青登将要统领新选组的全体将士,以及一部分的会津军将士,出兵平叛——早在昨日下午,这则充满冲击力的消息便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军队出征……这种独一无二的盛大光景,怎能不来凑个热闹呢?
便在众人的殷殷期待之下——喀——的一声,新选组屯所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这时,人人都知道新选组马上就要出来了,顿时紧张起来。
紧接着,一抹抹明亮的浅葱色,闯入他们的眼帘。
只见新选组的将士们悉数身穿浅葱色的羽织,排成整齐的二列纵队,不紧不慢地步出大门。
这是新选组的制服第一次在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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