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这场庆功宴,周助真是下了血本了,不仅包了所有人的吃喝,还请来了艺人来表演。
在青登上完茅厕回来时,周助所请来的那几名艺人恰好来了,他们在房间的中央表演着和肚皮舞极像的搞笑艺能,逗得房内众人哈哈大笑。
青登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发现位子就在他旁边的斋藤一副沉着张脸的样子。
“斋藤,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斋藤也有参加这场庆功宴。
斋藤本以“我并非试卫馆的一员,所以我还是在房间外面等着吧”为由,拒绝与青登他们同席。
但青登理也没理斋藤,他对斋藤这么说:
“你和我一起暂住在试卫馆的这段时间里,不是也有帮忙处理过一些像‘清理试卫馆道场的地板’这样的琐事吗?这么算来,你也算是半个试卫馆的人了。行了,安心地跟我们一起参加庆功宴吧。”
在获得了周助许可的前提下,青登半强迫性地令斋藤坐到他的身旁,让斋藤和他一起好好享受这热闹的庆贺氛围。
“……并没有身体不舒服。”斋藤轻声说,“就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已。”
“我并不是试卫馆的一员,却坐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参加宴席……”
听到这,青登不由得哑然失笑。
“斋藤,我已经说了吧,伱算是我们试卫馆的半个成员,这也是师傅他都已亲口承认的。”
“别乱想这些有跟没有的了,放松下来,好好地享受这庆功宴吧。”
“难得的热闹宴席,如果一直沉着脸,那就太浪费了。”
“看看表演吧,这表演挺有趣的呢。”
说罢,已经不喝酒,改喝茶的青登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身前那几名正表演“肚皮舞”的艺人。
斋藤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表演。
然后他缓缓转动目光,看向周围都在欢笑着的众人。
平常总是面无表情、板着张脸的斋藤,其嘴角此时缓缓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片刻过后,他将目光收回。
和身旁的青登一样,一边喝着茶水,一边专心致志地看着“肚皮舞”表演。
不过他似乎完全欣赏不来这种艺术,他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蹙紧。
……
……
此时此刻——
江户,桶町,小千叶剑馆,浴室——
哗啦!
不着片缕、赤身裸体的佐那子以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姿势跪坐在浴桶的旁边,打起一盆冷水,往自己的身上浇来。
一口气往自己的身上足足浇了4盆冷水,从头顶到小巧的脚尖都浇淋得湿哒哒的之后,佐那子闭上双目,双手交迭放在大腿之上。
头颅昂着,腰杆挺得笔直。
小千叶剑馆作为目前日本剑道界的名门,既不缺名也不缺钱,所以千叶定吉十分阔气地在家里开设了个私有的浴室。
佐那子爱干净,不论是在夏天还是在冬天,她必定都会每日洗一次澡。
而每次洗澡时,她都有一个习惯——在洗完身体、正式入浴之前,她都必定会先跪坐在浴桶旁,拿冷水浇淋身体,让冷水的凉意刺激自己的大脑和神经。
用冷水浇遍全身各处后,闭上双眼,细细回想自己今日下来的各种得失,想想自己今日都有犯什么错误,思考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之后不要再重犯这些错误。
此刻,在佐那子闭上双眼后,今日比赛时的一幕幕景象飞快地从佐那子的脑海里逐一掠过。
——如果……我今天能再多拖住橘君和总司一会的话,那比赛的结果说不定就能大不一样了……
——再多撑一会儿,山南君他们就能赶来支援我了。
——若有了山南君他们的支援,就有机会挽回颓势,击败橘君和总司……
佐那子不断复盘着今日的战斗,历数着自己的不足和所犯的错误。
交迭放于腿上的双手缓缓攥起、收紧。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实力还很不足……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强到能够一个人同时对付橘君和总司的话,今天的比赛就不会败。
——我必须得……更加强大才行……
——只要我足够强大,今日的事也好……以往的事也罢……结局都会有所不同吧……
佐那子原本紧闭着的双眼,这时缓缓睁开。
她那如盛夏星辰般明亮、漂亮的眼瞳中,此刻闪烁着淡淡的苦闷、哀戚之色。
其模样……仿佛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高高昂着的脑袋垂低,下巴几近抵住她的锁骨。
立于浴室一角的灯台上的烛火此刻微微晃动。
摇曳的昏黄烛光,自上而下地打在佐那子的身上。
把佐那子孤零零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
……
……
小千叶剑馆,千叶定吉的房间——
千叶定吉、千叶重太郎父子俩面对面地相对而坐。
一身睡衣打扮的千叶定吉,面带淡淡笑意地向身前的千叶重太郎问道:
“重太郎,对于今日的比赛,你怎么看?”
“……父亲。我细细想来——今日的这场比赛,有相当大一部分败因,就是出在了心态上。”
“如果我们的斗志和心态没有因对试卫馆的防线久攻不下而产生动摇的话,那今日的这场比赛,结局应该会大不一样吧。”
“嗯。”千叶定吉轻轻地点了点头,“重太郎,你既然能想到这一点,那说明你对今日的比赛,的确已有了很清醒的认知了。”
千叶定吉嘴角微翘,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之所以会答应汤岛天满宫的神主,同意让小千叶剑馆在‘梅花祭’内举行‘红白合战’,其实就只是单纯地想照顾下老友,满足满足老友‘想让民众们都在梅花祭内玩得开心、提振民心’的愿望而已。”
“毕竟汤岛天满宫的神主和我也有着好多年的交情了,他以前也帮过我不少忙,我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请求。”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今日这场比赛,竟能带来那么多意外之喜。”
“对我而言,今日的这场败仗,真是败得太好了,让我、同时也让你们深刻地体会到:轻敌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千叶定吉的语气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今天,我们小千叶剑馆的太多人,都是抱着‘这场比赛肯定是我们获胜’的轻敌心态来上场比赛。”
“因为太过轻敌,所以发现敌人竟远比你们所想象的要强后,一下子就慌了手脚了,十成实力霎时只能发挥出个六、七成。”
“所有的武术都是这样——胆魄远比实力更重要。”
“只要充满胆气、不惧死亡与危险,那么纵使是直面着实力远在你之上的强者,你也有机会将其战而胜之。”
“这也就是为什么‘从不教人如何防御和闪避,只教人如何舍生忘死地攻击’的萨摩示现流那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
“今日的败仗给我提了个醒:从今往后,我必须得再多花点力气来矫正馆内某些人的心态才行。”
话说到这,千叶定吉突然停顿了下。
“话说回来——重太郎,佐那子她现在的心情有变好一点了吗?”
“佐那子她现在去洗澡了。”千叶重太郎答,“她的心情……貌似还没有变好。在她去洗澡之前,我有看到她仍沉着张脸。”
“这样啊……”千叶定吉无奈一笑,“佐那子她那么好强,今日在那么多人的围观之下输了场比赛……她现在一定不甘极了。”
“重太郎,你之后记得多关注下你妹妹,必要的时候开导开导她。”
“……父亲。”千叶重太郎此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神情微微一变,“说起佐那子……父亲,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何事?”
“父亲。”千叶重太郎仰起头,以一副带着几分急切的模样向千叶定吉问道,“你觉得……橘君这个人怎么样?”
千叶定吉的表情一怔。
紧接着,他微微眯起双眼,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他的儿子。
“……重太郎,你该不会……把橘君列到你的‘预备妹夫名单’之中了吧?”
“父亲,你不觉得橘君他和佐那子挺般配的吗?”
“首先,橘君的年纪很合适。他今年18岁,佐那子今年22岁,橘君只比佐那子小4岁,年龄差得并不多。”
“其次,橘君的相貌和身高很不错。橘君的个子很高,足足比佐那子要高出一个头,模样也长得挺好,五官很端正,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橘君他没留个清爽的月代头,不过这无伤大雅。”
“然后,橘君他在江户北番所的定町回奉公,有着相当体面的工作,佐那子若是嫁过去了,完全不用担心佐那子会过上窘迫的日子。”
“最后——同时也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橘君他实在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杰出逸才。”
“父亲,通过最近听说到的关于橘君的传闻,以及今日在赛场上之所见,您应该也能看出了吧?橘君他确实是一个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人。”
“既有不避斧钺的英勇,又有运筹帷幄的智谋。”
“勇他之前跟我说过:橘君是一个剑术天赋丝毫不输给总司的人。”
“我当时还不信,结果今日在赛场上真真切切地目睹了橘君的剑术后,我才算是确信:勇他的确没有撒谎,橘君他的剑术天赋确实是相当惊人。”
“父亲,你敢相信吗?橘君他在1个多月前,还几乎完全不懂剑术哦。短短1个多月的功夫,橘君的剑术竟然就已修炼到了如此水平,真是个不得了的天才!”
千叶重太郎越说越激动。
“橘君这样的逸才,日后定前途无量!”
“在初次邂逅橘君时,我就已经问过橘君了,他现在并没有成家,也没有订婚约。”
“父亲,这种一千人……不,一万人里也不见得能出一个的优秀逸才,必须得重点关注才行!”
“重太郎,你冷静一点。”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儿子,千叶定吉忍不住苦笑道,“瞧你这紧张样……你就那么急着想让你的妹妹快点嫁出去吗?”
“那当然了!”千叶重太郎不假思索地道,“父亲,佐那子她今年都22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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